热点解读｜孙立坚：华尔街真会倒在流量时代吗？

散户大战华尔街，流量资本碾压精英资本，到底是因为散户太团结还是华尔街太贪婪？这场美股闹剧最终带来的是收入分配的重新调整还是对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又一次破坏？复旦发展研究院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孙立坚教授将为我们剖析华尔街被散户“围剿”的本质。

近日，华尔街一只长期不被看好的股票——游戏驿站（Gamestop）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美国时间29日开盘即触发熔断，截止收盘，这只股票涨幅69.16%，报327.5美元；然而在此前一天28日盘中17次熔断，一度暴跌又一度暴涨；27日游戏驿站更是暴涨了134.84%。若复盘游戏驿站的K线图，半个月来这只股票几乎是呈现出“直冲云霄”的态势，其股价从1月12日的19美元，到28日最高涨到482.85美元，到周五收盘时一共涨了17.38倍。最后Robinhood（罗宾汉）竟以关闭游戏驿站的股票买卖为处理手段暂时平复波动，29日上午又重新恢复了开盘交易，空头机构香橼甚至发文称将停止做空研究，专注于做多机会，为散户投资者提供长期的多重投资机会。不难看出，流量模式的攻击性势不可挡。

简单梳理一下事件背景，游戏驿站是一家业务差、近几年连续亏损的美国电子游戏零售商，在线上消费盛行的互联网时代，这家公司依旧维持着线下销售游戏软件及周边产品的盈利模式，因此屡次被做空机构盯上。传统销售模式必须改变，否则很难翻身，游戏驿站的管理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2020年底决定拥抱互联网，于是股价上升，从上半年的5美元左右涨到近19美元。然而，美国华尔街认为游戏驿站不值这个价，以对冲基金为首的精英们要做空这只股票，笃定其价格会暴跌，并且反复施加杠杆，决定狠狠地割一次韭菜。但是，华尔街精英们的霸道和挑衅刺激了散户们的利益，更加伤害了他们对游戏驿站的青春寄托，于是大量散户们在各个股市论坛和网络平台上相互鼓励，买买买，齐心协力做多这只股票，大战对冲基金，碾压精英资本，结果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了。但是，散户们为什么能够战胜华尔街精英，这一现象背后影射怎样的巨大风险，本文将做一解读分析。

网络流量资本与华尔街大鳄资本的对立面

2020年受疫情影响，美国的科技网络这类股票表现相对强劲，股价高企。不难看出科技股在某种程度上带动着美国股市的发展，但是这的确也存在着资产泡沫的问题。这种泡沫的估值很容易让专业机构选择抛售这些高估的股票从而实施做空的战略。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今天华尔街的金融资本和互联网的网络资本之间存在着一种隔阂。类似于在中国以马云为首的这类互联网资本和传统金融体系之间的隔阂。这种隔阂出现于当今市场的力量和财富越来越多地在流向网络资本而非华尔街这一大环境，为此华尔街金融资本就不得不利用存量的优势把不利于自己发展的那些增量扭转过来，故他们就开始采取做空网络股的战略，尤其是像游戏驿站这类实力相对薄弱的股票。

与此同时，一些精英来自华尔街却不认可华尔街的价值理念，也不认可华尔街的公司治理文化，今天他们会利用网络平台力量重新打造一个意见自由抒发、信息自由分享、没有准入门槛的普惠模式。这些意见领袖带来的流量资本，没有华尔街委托代理关系，也没有高昂的佣金成本，风险自担、收益共享，当机会来临时，其很容易形成流量力量，这是华尔街始料不及的。但是，这种流量模式如果不进行有效的组织和管理，也有可能带来脱离基本面的投机模式，以涌现羊群效应导致资产价格大起大落。

散户倒逼华尔街空头变多头，

精英资本过度杠杆骑虎难下

在此次游戏驿站事件当中，华尔街精英们无疑是贪婪的，他们先在现货市场借进标的股票，也就是游戏驿站股票，然后抛售掉借来的股票，并预期这只股票在期货市场会有下跌趋势，等未来股价下跌之后他们可以用较低的成本再买回股票去支付最初融券的债务，并赚取中间差价。这种理想的状况会让华尔街大金融资本轻松得到丰厚收益，以至于他们想继续扩大赢面来冲销融券的成本，为此精英们选择加大杠杆，也就是加大融券的力度。

但是，现货市场上的游戏驿站股票一部分被互联网公司持有无法进入流通当中，还有少数流通股票被散户们通过论坛释放出严重不足的消息，从而大量购买，开始了与华尔街精英反向操作的动作。这对于散户们来说无疑是一次绝好的打败对冲基金的契机，一方面他们越来越多地开始大量持有这只稀缺股票，无形地大幅抬高了华尔街融券的成本；另一方面散户们集体哄抢游戏驿站股票，稀缺造成继续做空的融券成本上升，也就是说华尔街资本需要在股价高位抛售才能获利偿债，于是持股等待上涨抛售的压力更加激化市场股票的稀缺性，从而进一步推高融券成本，增强了市场多头的力量。

这样一来，多头的需求把空头出货获利的可能性打掉，股价持续往上走，反之抛售股票带来的收益又在下降，这对于华尔街是双输的局面。随着融券到期，到了平仓阶段，华尔街精英们也变成了不得不买进股票来偿还融券的债务的多头，加入到哄抢游戏驿站股票的大军当中，又一次推高股价，让空头损失继续加大。华尔街为了博回损失，加大保证金继续融券，如此反复进入一个股价上涨、空头成本加大的闭环当中。那么，如果在股价高位时抛售股票，对冲基金精英们不仅没有实现当初的做空策略，反而造成了亏损面过大而只能退出市场的惨败局面。

看似贫富之间的收入再分配

实则是对资本市场价格的极大破坏

大多数散户这次的胜利不是靠专业金融知识分析出来的胜利，而是搭了少数网民精英（华尔街反叛者）分析成果的便车，被所谓的“报复有钱人”的心理推动着加入到“围剿华尔街”的阵营当中，使得“物以稀为贵”的这种简单朴素的赚钱道理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然而，2008年空头大胜的场景让华尔街自信认为现在的股市也和当年楼市一样存在离谱的估值，这种过度自信让华尔街精英们骑虎难下，赌一把博回损失的心态越来愈重，最后，现货融券、加高杠杆、期权做空这套组合战略彻底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令他们一败涂地。

值得一提的是，散户和机构投资的区别在于，大多数散户没有经济能力支付高额佣金委托专业机构代理理财，只有富裕的阶层才有能力把大额资本交给华尔街来管理。所以，这次散户们靠的是流量资本的力量彻底扭转了华尔街战无不胜的神话。网民散户们利用网络抓取碎片化信息的能力，同时在论坛平台上披露加工后的关键信息，抓住了华尔街做空的漏洞，于是网络散户们利用流量资本围剿了自信过度的华尔街财富资本。

但是，需要强调的是，大多数跟风的网民利用流量模式获得的成功并不是由基本面发现上市公司的价值获取的利润，而是通过羊群效应使资金集中在一个标的上，由资金推动价格上涨带来财富效应。从价格走势也不难看出，突然飙升的走势形成了资产的泡沫，这不利于资本市场功能的健康发挥。即便如此，社会大众还是支持网民这种行为，其原因在于当下收入不平等的格局，大众非常不满市场服务富人的商业模式。此次散户们大败华尔街看似是进行了一场成功的收入分配的重新调整，穷人从富人手里拿到了财富，但这种收入再分配实际上是建立在破坏资本市场价格的基础之上。加之，最后，游戏驿站的股票交易在被叫停不久后又恢复，这不仅反映了流量模式的势头强劲，也反映了美国资本市场交易规则的双重标准来维护大资本利益的这一特点，而且还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激化散户与机构投资者乃至与民主党政府的对立程度，其代价不可小觑。

对于我国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几点启示

1

去中心化的网络资本野蛮生长，一旦产生某种不良渠道上的羊群效应会带来种种危害。

2

杠杆交易的危害性值得十二万分的关注，最终损害的都是老百姓的利益。

3

收入不平等问题是一个国家凝聚力能否形成的关键因素，靠市场的力量去解决并不一定是好的方式，政府要有担当去化解此类冲突。

4

流量价值创造方式可能会出现资产泡沫资源错配的结果，有时候贫富之间的收入再分配看上去结果趋于公平了，但代价却增加了，监管体系应尽快完善。

1月29日，孙立坚教授就相关问题接受了上海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夜线约见栏目的采访，相关视频请点击“阅读原文”查看。

整理 | 王艺潼

排版 | 赵聪悦

图源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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